第228章 扉页上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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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教室里安静得仿佛能听见粉笔灰落地的声音。林雪萍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眉梢，这个细微的表情让江韵华更加窘迫。她能察觉到他的分神吗？是因为她的身份？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这时，下课铃仿佛天籁般骤然响起，尖锐地刺破了凝结的空气。江韵华几乎是立刻感到一种劫后余生的放松，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林雪萍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他脸上，却并没有再追问，只是语气如常地说：“这个问题留作思考，大家课后再回顾一下笔记和相关内容。下课。”她的动作干脆利落，夹起文件夹便径直走出了教室，留下那淡淡的、清爽的气息。

老师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教室里的空气像是终于解冻了一般，瞬间被喧闹的人声和移动桌椅的碰撞声充满。江韵华浑身一松，颓然地坐回椅子上，手心一片冰凉，指尖还在微微发抖。太丢脸了！前所未有的窘迫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尤其是想到刚才那一幕必然被所有人看在眼里，包括哥哥江明华，也包括……很可能坐在自己后排不远处的苏语薇。她是不是也看到自己那副窘迫呆滞的样子了？图书馆里那个安静美好的印象是不是就此坍塌了？他只觉得脸颊滚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嘿！”后背突然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轻轻捅了一下。江韵华没好气地转过头，是他的同桌，一个平时就有点咋呼的男生，带着一脸促狭的笑意，“韵华，行啊你！敢在‘冰美人’课上神游太虚？勇气可嘉！刚才那‘呃’得，表情也太到位了！”周围几个听到对话的同学也忍不住跟着哄笑起来。

江韵华的耳根瞬间烧得通红，心里那点刚淡下去的窘迫又翻涌上来，像被人狠狠揭开了伤疤。他猛地转过头，烦躁地低吼：“滚！”语气里带着平日少有的怒气和难堪。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这种没眼力见儿的调侃，尤其是当着其他同学的面，特别是可能还有其他关注者的面。他懊恼地趴在桌上，将脸深深埋进叠起的手臂里，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难受。教室里的喧嚣仿佛都成了令人厌烦的噪音，只想逃离这个让他出尽洋相的地方。今天这个下午，真是糟糕透了。

时间像是被无数学业和懊恼填塞着流淌。江韵华好不容易熬过接下来的自习课，整理好书包，拖着还有点沉重的脚步走出教学楼时，夕阳已经将天空染成了壮丽的橙红色。晚霞铺满青石板铺就的校道，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他低着头，脑子里还在不受控制地回放物理课上的窘迫画面，每一次回想都让他脚趾跺地。

就在他穿过通往校门口的林荫道时，一个背着大提琴盒的纤细身影逆着放学的人流，正脚步轻快地从琴房方向小跑过来。浅米色的连衣裙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跳跃，在夕阳的光晕下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边。是苏语薇。

眼看两人就要擦肩而过。江韵华下意识地想低头加快脚步避开，此刻的他不愿面对任何熟悉的目光，尤其是她。但就在两人距离拉近的刹那，苏语薇忽然放慢了脚步。她并没有刻意停下来和江韵华打招呼，甚至连目光都没有直接落在他脸上，只是轻盈地转过头，看向道路旁那几株开得正盛的晚桂花树。她的视线仿佛被那些细小的金色花蕊吸引住了，脚步自然而然地缓了半拍。在两人肩膀几乎要轻轻蹭过的瞬间，一个极轻极清、宛如风吹过风铃般悦耳的声音飘了过来，轻描淡写地拂过江韵华的耳畔：

“别在意啦。”声音短促，几乎轻不可闻，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小石子，转瞬便消失在水面下。

江韵华的脚步瞬间顿住，整个人僵在原地。他甚至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他猛地抬头看向苏语薇，只来得及捕捉到她侧身掠过的背影。她微微扬起小巧的下巴，目光依然停留在一片被霞光镀金的桂花树上，嘴角似乎弯起了一个非常非常清浅的弧度，像是被晚风吹起的一点点涟漪。那弧度极淡，却无比清晰地映入了江韵华带着惊愕的眼底。她完全没有停留，轻盈的步伐很快融入了前方散学的人流中，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晚桂花香气，和那句轻如鸿毛却又仿佛有千钧之重的安慰。

夕阳的金光温柔地包裹着这稍纵即逝的瞬间，也包裹着僵立在原地的少年狂跳的心脏。那点轻浅的笑意和花香，像一片柔软的羽毛，轻轻拂去了物理课上的所有尴尬和难堪。周围放学的人声鼎沸仿佛被按下静音键，世界只剩下那个融化在霞光里的背影和那句轻盈的安慰。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暖流悄悄涌了上来，迅速填补了之前的失落和懊恼，冲得他眼眶都有些发酸。他抬手，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声音拂过的微痒，心跳却越来越快，擂鼓一般。

晚上九点半，江韵华书房的灯还亮着。桌面上摊着那本厚重的《电磁学精编》和物理笔记，台灯的光线将纸张照得雪白。经历了下午戏剧性的起伏，此刻他的心境却奇异般地平静下来。苏语薇那短短四个字带来的奇异暖流，仿佛拥有某种神秘的力量，驱散了日间堆积的灰暗情绪，让思维也变得清澈起来。下午物理课上他卡壳的那个“电磁本质关联的应用实例”此刻在脑中无比清晰——“磁流体发电机”、“霍尔效应传感器”、“电磁轨道炮…”那些平时可能觉得复杂的原理转化应用，此刻如同被点亮的路灯，在他眼前清晰地铺陈开。他拿起笔，在笔记本上空出的一页上，开始一行行书写，笔迹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沉稳有力。

他写得专注投入，似乎完全沉浸在了知识的梳理和表达中。就在他即将写完最后一个实例的要点时，搁在书桌一角的手机屏幕忽然无声地亮了一下。柔和的微光打破了台灯营造的单一色调。江韵华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是一条微信新消息提示。

发送者的名字赫然跳入眼帘——林雪萍。

江韵华的心骤然一紧，笔尖悬停在纸面上，墨迹凝成一滴小小的圆点。林老师？！她怎么会主动给自己发消息？是物理课上的表现让老师决定要找他谈话？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事？一瞬间各种猜测涌上心头，让他握着笔的指尖都有些发凉。他定了定神，放下笔，带着点迟疑和微妙的紧张，划开了手机屏幕。

简洁的对话框里，只有一行字，没有称谓，没有多余的修饰：【晚上十点，物理实验室旁边的小会议室，给你做点扩展梳理。】

没有批评，没有苛责，甚至没有提及下午课堂上他答不上来的窘况。那语气平静得像是陈述一个既定日程。可江韵华的心却猛地沉了一下，随即又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晚上十点？学校静校时间都快到了，这个时间点？物理实验室旁边的小会议室？那个地方在非上课时间通常只有竞赛小组需要额外的仪器准备或测试时会用到，空间很小也很安静。最重要的是，那个地方……就在哥哥江明华所在的武竞学生活动室正对面！林雪萍选择那里，意味着什么？

他是她的学生，也是她男朋友江明华的亲弟弟。下午课堂上他失常的表现显然让她注意到了，也许让她想起了什么，尤其是那本借给他的书上还有她的签名。那么，十点……哥哥会在活动室里吗？林老师只是单纯地、以老师的身份要给他这个学生开个小灶？还是……有什么别的考量？江韵华的手指停留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那微凉的触感却仿佛能一直渗进心里。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扫过桌面上那本摊开的《电磁学精编》，扉页上“林雪萍”三个娟秀的字迹在灯光下无比清晰。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信息框，手指悬停在键盘上方，指尖微微蜷曲了一下，最终落下了一个字：【好。】